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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的想法在柾國那張坐輪椅的宣傳圖出現的時候就萌生了,但一直沒有完成它,今天終於把它結了尾~

BGM : 前前前世/RADWIMPS、野生花/朴孝信


 

老舊的公車晃呀晃駛進了郊區,泥路裡的小石撞得輪子每走三步晃蕩一下,而唯二的乘客金南俊像在搖籃裡似的昏昏欲睡。

窗外景物早就從林立大樓換成了荒蕪的大片矮叢林,一成不變的風景實在沒有什麼欣賞的價值。他伸長了脖子往前看最前排椅背上露出的一蓬白髮,那是一位老奶奶,打從公車在C區轉彎後車上乘客就剩下他們兩個了,加上司機三人一路靜默。或許是郊外收訊差,連掛在駕駛座前的收音機都斷斷續續地播不出一首完整的老歌。

 

老奶奶偶爾和司機搭上了話,從他們的對話才得知奶奶的家在偏區,回家總得走上這麼好長一段路,但同居拗執的老爺爺怎麼都不肯搬家,只好每天這樣來回奔波添購日用品。

而金南俊相反,他的目的地並非回家,而是位處林木深處的一座療養院。因為院所地理位置太過偏僻、探訪的人更是少,直達的車只有這一班,而他總是準時出現在公車站,從滿滿人潮一直搭到幾乎空車。

 

金南俊看著窗戶形狀的陽光在破舊皮椅上照出一個歪斜的大矩形,他不太喜歡陽光,不太喜歡它灑在身上被圈住的感覺,其實金南俊總是會想像可能自己會被光束吸到天上去,不知為何感覺很討厭;但田柾國非常喜歡大太陽的天氣,他喜歡在藍的不可思議的天空下狂奔、喜歡在陽光下的草皮滾的一身草屑。每到了太陽失蹤的雨季,田柾國總是哭喪著臉趴在窗邊不肯走開,像隻聳了耳朵的兔子。

 

遠遠看見了療養院的路標,終點站快到了。

 

下車的時候金南俊照常向司機道謝,中年的司機卻也一如往常理也不理他,倒是向動作較慢跟在他身後下車的老奶奶打了招呼。

金南俊沿著路標旁的舖木路向山坡上走,長了雜草的道路盡頭就是白色的療養院,那是一棟外觀有些陳舊的古典建築。大門口斜坡上,有人在等他。

 

「南——俊——哥!」田兔子遠遠張望到他的身影就興奮地大叫了起來,一邊熟練地推著輪椅衝下斜坡,嚇得金南俊趕緊跑過去深怕他又摔下來。

「別擔心,我已經是操縱輪椅的高手了。」穿著寬鬆病人服的田柾國開朗地露出兔牙笑著,一個多月前事情才剛發生的時候那個一臉死灰的田柾國,和眼前的好像不是同一個,金南俊偷偷在心裡想。

 

他們倆慢慢走進醫院玻璃門,不知道是金南俊太沒有存在感了,還是坐在輪椅上的田柾國太矮了,自動門的紅外線感應失靈似的遲遲不把門打開,直到護士小姐從裡面出來才解救了尷尬的兩人。金南俊瞄了田柾國一眼,然後兩個人一起笑了,即使是這麼無聊的事情只要和對方在一起也變得很有趣。

 

四樓走道的盡頭就是田柾國的病房,從這裡出來越過長廊到地下室做復健是他每天的作業,或許是年輕的身體加上勤快的復健,他恢復的速度特別快,連復健師都嘖嘖稱奇。

「等到我能好好走路了就能再跟南俊哥一起去野餐了。」田柾國拒絕了金南俊伸出來試圖幫助的手,自己扶著床沿一口氣從輪椅跳上床。

金南俊看見因為大動作而掀起的病人服下的肌膚,儘管沒有大礙,田柾國側腹上的一大片又青又紫的瘀青還是讓觀者看的心驚肉跳。那該有多痛啊,斷裂的腿也是、被用針線縫合的身上的大型傷口也是,都是他無法想像的傷痛。

 

一個多月前,他們兩個一起出了車禍。

金南俊沒有駕照,開車的總是田柾國,而他只負責在副駕駛座上看看地圖,抓準時機把手上的零食塞幾塊到對方嘴裡。肇事的是一台逆行的酒駕卡車,當他們倆還討論著花生醬和巧克力醬的時候,那龐然大物就忽然撞過來,反應如田柾國一樣快也應付不了。

他們的車衝進了一旁公園裡,金南俊倒在綠油油的草地上,看見他們準備用來野餐的食物和紅色的布毯子散落了一地。

他只記得全身上下都疼得快要炸裂了,還有——卡在車子裡的田柾國——柾國兒——

 

金南俊不忍再回想,保護不了親愛的弟弟的自責心情,和對那段恐怖回憶的恐懼讓他別開了頭,不想看向正掀開衣服檢查紗布的弟弟。
 

「哥,」田柾國叫他,迅速為自己拉上了被子蓋住身體「沒事的,柾國兒沒事的。」

 

金南俊看向對著自己笑的弟弟,突然一股眼淚從眼窩裡漫出來,他多麼希望自己身上也能受一點傷,這樣可能自己心裡會好受點,或者是——至少,這麼嚴重的傷,他們兩個一起分擔也會輕鬆不少,但事實上金南俊似乎毫髮無傷,只是失去了片段回憶,在草地上疼痛的暈了過去之後彷彿睡了一覺,醒來就已經躺在熟悉的床上了。他完全想不起來如何、什麼時候回到家裡的,只有田柾國住進了醫院。形影不離的兩人被分開過了一個多月,金南俊已經受夠了只有自己的家,受夠了少了一個人的房間,只希望對方快點回來;就算兩人一起住院也好,只要在一起就是好的。

 

「柾國兒...快養好傷回來,我們再一起野餐。」

金南俊忍不住攤開手抱住了床上的弟弟,奪眶而出的眼淚淌在他的肩上,因為太想念了,就算每天見面還是想念的快要死掉了。最令金南俊感到害怕的是,每天當他從療養院回到家裡,就像被按下了格式化按鈕一樣,一切都想不起來了——隔天起床,第一個念頭便是趕緊去醫院看望田柾國。

一定是因為車禍的後遺症,家裡又突然少了一個人,身體沒法適應才會這樣,金南俊暗自想著,手上又更用力地圈緊田柾國,因體溫接觸的溫暖而安心笑了。

 

而金南俊看不見田柾國是幸福又絕望的表情。

 

「田柾國病患,為你換腿上的藥了。」

護士拉開了病房的門,金南俊有點害羞地放開了田柾國,退到一邊方便換藥作業,而田柾國低著頭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麼,過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來給了一個微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窗簾被護士拉了起來,光線缺乏之下顯得他的臉色有點難看。

 

「柾國兒,今天我就先回去了吧,好好休息——」金南俊心想弟弟大概累了,也不太想旁觀弟弟怵目驚心的傷痛,收拾了散落在床邊小桌的東西就往門口走。

 

「不要——!」

前一秒還乖乖坐在床上的田柾國突然受到電擊似的彈了起來,兔子眼睛瞪得又圓又大,一臉驚恐不已的表情,雙手在白色床單上掙扎著,剛拆開的繃帶染上了一點點血漬。

「哥——今天留下來好嗎——別走——南俊哥!」

金南俊嚇得想上前看看情況,護士卻摁下了緊急按鈕,病房一下子湧進了好幾個高大的護理人員將病床上的田柾國團團包圍住,田柾國的哭嚎哀叫也被壓了下來,突圍而出的一只蒼白的手在空中揮舞,金南俊完全嚇壞了。

腦子裡不知道突然閃過了什麼,就好像騎著自行車被迎面而來的鴿子撞到頭一樣又驚悚又令人茫然,金南俊的額頭突然疼了起來,像有隻鑽子在他頭上鑽啊鑽的,把記憶和現實都搗成碎片。

可能是車禍的創傷還在,今天就先讓他休息吧。一旁的醫生指揮護士給四肢被束縛住的田柾國注射鎮定劑,金南俊看著他的身體以僵硬的姿勢漸漸倒了下去,躺在白花花的被子裡的樣子,腦袋更疼了,趕緊提著包包往門口溜去。

 

「柾國兒,哥明天還會來的,快睡吧。」

回頭看見的最後一眼,是床上默默流淚的田柾國,晶瑩的眼淚在黑暗中默默發亮。

 

逃出醫院的金南俊一路狂奔,直到衝下了療養院前的大斜坡之後才停下來喘氣,他的心臟感覺快要爆炸了,越喘頭越痛,乾脆用力咳了起來,像是要把內臟都吐出來一樣從身體的底部咳嗽。好像有些什麼東西快要湧了出來,一大坨混雜了記憶慾望和胃酸的噁心東西,被自己拋棄遺忘很久的東西,那一天卡在車子裡的田柾國和躺在床上哭泣的田柾國漸漸疊在一起成為一個影像,一邊流著淚、額角的鮮紅色的血卻汩汩流個不停,把白色的床單染得像那一天帶去的野餐巾一樣——金南俊還清清楚楚地記得田柾國拿著那塊布,塞進後車廂,他轉過來對著自己笑——可是他的臉上都是血——

不行了,太不舒服了、超痛苦的,金南俊急促的呼吸著,沒注意到自己已經躺了下來,把身體捲成蝦子狀,記憶的片段卻像搶食飼料的金魚一擁而上硬是撞進他的腦子,他痛苦不堪的腦子。

 

「不要——!」

金南俊被田柾國的尖叫聲嚇醒,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驚恐地四處環視尋找,卻找不到聲音的主人。他虛脫的倒回床上,呼吸仍然急促不已,汗水浸濕了睡衣的領子。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床頭邊的鬧鐘顯示早上9點12分,是新的一天了嗎——但,自己並沒有失憶,昨天的記憶都還清清楚楚的存在腦子裡。

 

9點12分,自從他們倆出事後,金南俊天天都被生理鬧鐘叫醒,一分不差。

昨天和平常一樣探望田柾國,然後一切都失控了,或者說一切都回到正軌了,悲涼的預感呼之欲出,金南俊無助地坐在床緣哭了起來。

 

不應該是這樣的,金南俊看著自己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眼淚直直打在手心,從指縫漏掉,一切都只是一場夢,要是能醒來就好了。]

 

那一天是——

 

「南俊哥快點,早點出門好位子才不會被占走。」田柾國站在車庫門口大聲喊著,身上還是那套素色的運動服和黃色的靴子,稚嫩可愛的臉上滿滿的喜悅、卻用壯到不行的手臂扛了一堆東西往後車廂裡塞,大部分都是前一天他們一起在大型超市買來的食物,一大早讓田柾國加熱之後裝在盒子裡,就算是野餐的菜色了。

你那麼大聲亂吼亂叫,鄰居聽到了才會跟你搶地盤呢。金南俊小聲的嘟囔,再次檢查電源都關上了、門窗也都穩穩地鎖好了,才慢吞吞地穿鞋出門。

 

「哇,哥今天好帥!」一坐上副駕駛座,田柾國就開心的動個不停,湊過來用手摸摸拉拉金南俊的外套,嘴上是停不下來的稱讚。金南俊今天穿著一件紅色的連帽T和格子外套,平凡卻襯得他像個大學生一樣乖巧青澀,田柾國這傢伙知道自己喜歡聽稱讚的話,每次都卯足全力從頭誇到腳,眼睛閃亮亮的。

一路上沒什麼車子,路線順暢田駕駛的心情也好了起來,一下子向金南俊撒嬌要吃他懷裡抱著的洋芋片,一下子隨著音響裡放出的音樂哼著歌。天氣很好,藍色的天空像一塊大毯子一樣包裹著兩人的車子,全世界好像剩下他們,在宇宙中愉快地前進。

 

「哥,等下我想吃吐司塗上花生醬。」

「吐司要塗巧克力醬才好。」金南俊頭也不抬的看著手機螢幕。

「才不呢,花生醬才是真理,我們去美國的時候早餐不都是吃花生醬——」

 

哥、哥——

世界安靜了下來,音樂和對方的聲音都聽不見了,專注滑著手機的金南俊不明所以的抬起了頭,像是世界開啟了慢速播放一樣,田柾國輕鬆開著玩笑的臉慢慢變的驚恐、變得扭曲,緊抓著方向盤的雙手爆出青筋,車內的光線暗了下來,終於察覺奇怪的金南俊轉頭看向擋風玻璃。

 

巨大的卡車直直地朝著他們撞來。

 

卡車的保險桿輾碎了他們的車頭,然後一陣天翻地覆,他的身體騰空飛起,又被地心引力重重的甩在地上。落地的瞬間好像聽見了骨頭嗶嗶啵啵一根根碎裂的聲音,金南俊是學醫的,卻第一次這麼清楚、這麼臨床的體驗筋肉粉碎的過程。他在綠油油的草地上滾了好多圈,柔軟的青草下的小石頭刮傷了他的臉頰,刺刺的疼痛,但卻無法舉起手來輕撫傷口,他像個發條壞掉的玩偶,動彈不得。

天知道這些傷要多久才能好了,金醫生的外科腦子裡還恍恍惚惚地計算著每一道傷的處理方法,卻忽然心底一涼——田柾國、田柾國!

全身上下一動也沒法動,金南俊用還能轉動的眼球尋找著那個白色上衣的身影,一面拼命回想著翻車前最後一幕的畫面,最後到底發生了什麼想也想不起來。幸好不久後就發現了以跪姿卡在翻覆的車子裡的田柾國,外表看不出什麼嚴重外傷,安全氣囊好好的保護了他,他的胸口還在起伏——他還活著,田柾國還活著。

最後的影像是目光剛好瞥到,落在一旁的手機,9點12分。

 

金南俊重重鬆了一口氣,在藍的不可思議的天空下輕鬆的,閉上了眼睛。

 

再度張開眼睛,金南俊盯著自己的手掌,淚水一滴滴落在上面。

原來是這樣啊,他苦澀的笑了笑,一切的一切都明白了,為什麼自己總是在同樣的時間醒來、為什麼總是忘記前一天的記憶、為什麼總是每天做著同樣的事情、為什麼總是被公車司機視而不見。

 

原來我已經死了。

 

他緩緩站了起來,發抖的雙腿有點支撐不住自己,全身都發軟又無力,但這一個多月以來第一次有這種感覺,知道現在該做什麼,而不是像平常一樣夢遊似的,就像平常一樣去探望田柾國,但這是最後一次了。

最後一次環視這間有著他們兩個氣息的房子、最後一次撫摸放在櫃子上兩人的合照、最後一次為他們的家關上大門,金南俊依依不捨的回頭看了好幾次那扇黃色的門,是自己堅持要黃色的。這是最後一次走在這條走了無數次的街上,每天田柾國開車送他上班的這條街。

急診外科醫生金南俊每天都目睹無數的生離死別,卻沒有想到親身體驗會是這麼痛苦,想要陪在田柾國身邊,想要聽他的抱怨,想要聽他的稱讚,想要兩人一起窩在被子裡吃餅乾的小確幸,想要田柾國偷偷從警局跑出來醫院找他,從背後抱住他的溫暖,全部都想要,想要田柾國。

金南俊邊走邊哭,大顆大顆的淚水越掉越多,直到他突然看見路邊也積起了小小水漥,才發現下雨了。他還抱著一絲希望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卻一點也沒濕。

街上無數的人和他穿身而過,所有人的方向都和他相反,他好像一隻逆流而上的鮭魚,只是他是看不見的鮭魚。他是和別人頻率不同的、另一個世界的魚。

 

到了公車站,現在不是發車時間。司機坐在熄了火的公車上喝著熱咖啡,滿臉淚水的金南俊站在關著的車門前卻害怕了起來,遲疑著該直接穿門而過還是等到發車時間才上車,車門卻突然「啪」的打開了,公車司機第一次、把目光落在金南俊身上。

 

「上車。」

 

「司機您看的到我、嗎?您知道我是——」

 

「......」中年的司機一面倒車,沉默了好一會「沒有人會一個月來每天都穿著同一套衣服,沾滿了血。」

 

金南俊看向了駕駛座前方的鏡子,自己身上還是那套紅色連帽上衣和格子外套,只是濺滿了斑斑血跡,自己臉上擦傷的痕跡也都還在。想起自己一個多月來每天都穿著這套髒了的衣服來來去去,他不禁臉紅;而再想到田柾國每天看見這樣的自己,又傷心了起來。

在最後一排位置上坐下,外面的天空不知怎麼的已經放晴了,陽光一如往常從窗框射進來,在椅墊上形成一個歪斜的方形,金南俊卻再也不厭惡它了,伸出帶著傷痕的手掌讓陽光落在手上,暖暖的。心情不知怎麼的平靜了下來,金南俊想起一首小詩,世界的結束不是一聲巨響,不是在狂風暴雨的日子,而只是風和日麗天空下的一聲輕響。

 

公車在療養院前的路口停下,白色的建築物一動也不動的矗立著,金南俊回想起第一次站在這裡仰望它的心情,低下頭來輕輕地笑了。

 

「本來以為只要不理會你,久了就會自己消失,但你卻每天每天坐著這班車——我最後送你這一程——你要去你該去的地方。」司機看著駕駛座正前方,打開了車門。

 

謝謝您。

金南俊輕聲應道,向著駕駛座鞠了一個躬。

 

療養院的斜坡上,那個身影不在。

但沒關係,這次我會自己去找你的。

 

通過自動門和護理站的過程比想像中輕鬆,雖然心中閃過也許情況不安穩的田柾國被護理人員隔離起來,但身體卻直覺的向前走。千山萬水而來我們的命運領著我找到你,就好像田柾國喜歡的那部動畫電影,總覺得我好像從前前前世的開始找你了,拼命穿越了幾十億光年才追到這裡,拉開了走廊盡頭的病房門,果然你就在這裡。

田柾國失去了靈魂似的用棉被包裹著蜷縮著身體,整個人靠著覆蓋落地窗的窗簾,一個月以來的療傷漸漸恢復的氣色全都不見了,他臉色白的發青,黑眼圈像瘀青似的。

就算是這樣落魄的田柾國,這個身影進入視線的那一瞬間還是像在腦子裡爆炸,全身的DNA都嚎叫著。

 

「柾國。」

 

田柾國抬頭看他,眼眶裡的光點迅速聚集成好幾大滴水珠。

 

「——南俊哥。」

 

世界像是停止了。

 

田柾國秉住呼吸,伸出的手小心翼翼的觸碰他,發現摸的著後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粗暴又急切的從被子裡衝出來緊緊抱住了對方,一時之間同時爆出哀號和哭聲,連金南俊也聽不清弟弟說了些什麼。眼見田柾國撕心裂肺地哭到幾乎要斷氣,趕緊來回撫著他的背輕聲安慰著,現在不會離開你,至少在你說完想對我說的話之前不會。

 

「——哥,我真的很抱歉,只有我一個人活了下來對不起你、第一次你出現的時候我嚇壞了,連吭都不敢吭聲,我以為你來找我報仇——一方面又有點開心,希望你把我也帶走。」

 

但你只是像以前一樣對著我囉嗦幾句就走了。

 

後來的一個多月你天天準時出現,我開始假裝你還活著,每天在門口等待你是我一天最期待的事情,我每天努力復健,甚至希望有一天可以和你一起過著和以前一樣的生活。

但當我發現除了我沒有人看得見你,我們聊天玩耍的時候護士總是對著我嘆氣,我終於醒了,你是真的走了、真的真的離開了,只是你的思念還在這裡——但我不敢告訴你,我害怕就算在斜坡上等著你也不會出現,我想永遠保持這樣,我想你只要不知道,就不會消失了。

 

「只是今天是第四十九天了——」

田柾國又開始劇烈的抽泣,口齒不清的說些原諒我、不要走之類的話,貼著點滴針頭的雙手和沒穿襪子的裸足緊緊扒著金南俊帶血點的外套不肯放開。

 

四十九天了,你真的真的要走了。

 

「南俊哥——對不起,是我害了你,最後翻車的時候你用身體保護我,自己卻被彈了出去——哥、你可以原諒我嗎——」

 

田柾國的話像最後一片拼圖,拼回了他散落的記憶。當那台卡車衝撞過來,自己的身體比理智更快一步的解開了安全帶撲向田柾國,試圖用身體抵擋衝撞。

 

「柾國兒。」

 

金南俊用雙手捧住他的臉頰,輕輕為他擦去眼裡的淚水。

 

「我現在好幸福,我的願望實現了——」

 

兩人對視並淚流不止,但金南俊的臉上卻是從來沒見過的,比兩人任何一次的甜蜜時光時露出的微笑更滿溢著幸福的笑容。田柾國混著對方和自己的淚水,輕輕地拭著金南俊臉上的血汙,拼命地為最親愛的人做點什麼,對不起南俊哥,一定很疼吧,對不起讓你獨自離開;但南俊哥謝謝你,擁有你的愛我很幸福。

 

淚水和鼻水把臉黏成一團,田柾國拉起袖子擦了一下,再睜眼金南俊已經不見了,原來靈魂真正的消失和電影演的不同,人不會發光也不會變的透明,只是一眨眼的瞬間就消逝了。

 

你活著就是我最大的願望——

 

空蕩的病房好像還迴盪著金南俊的聲音。

 

/

 

「防彈少年團一分鐘後上台,請預備!」

工作人員的頭從簾幕後探出頭來,成員們紛紛乖巧點頭,各個再次檢查自己的耳麥。

 

金南俊一如往常又把耳機線打結纏在脖子上,慌張地一扯卻反而把整個頭戴式耳機扯了下來,自己都氣得跳腳。

 

「哥,我幫你調整吧。」

田柾國在旁邊欣賞了哥哥可愛的模樣好一陣子,才走上前接過扭成一團的線三兩下就解開,一隻手固定住金南俊東張西望的頭,另一隻手繞過他的腦袋為他戴上耳機。

趁著調整麥克風的空檔湊到金南俊耳邊,用氣音在他耳邊呢喃。

 

「哥知道為什麼我不顧一切地拒絕那些大公司,執意要加入Big Hit嗎?」

 

第一眼就認出你了。你說好幾遍了。」

金南俊哼著新曲的歌詞,笑著拍了拍還比自己稍矮的毛茸茸腦袋。

 

「柾國啊,這次活動結束之後,跟哥一起再去野餐吧?」

 

現在與過去的時光

也許均會在將來重現

將來也已包含過去

若時光皆永恆不逝

則時光也無可挽留

昔日英如斯之念如今只是

想要無盡可能性的幻想

 

僅有在思維的遊戲裡

本該如此和已經如此

皆指向同一終點,那就是現在

 

足音在記憶中迴響

迴響在那條我們從未選擇的路上

飄進那扇我們從未開啟的門

在那夢想的玫瑰園不斷的迴響

 

——燒毀的諾頓/艾略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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